Chapter 41 你怎麽不能看醫生，你不是人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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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41 你怎麽不能看醫生，你不是人嗎？
工作日的下午手機突然來了一條消息。三年除了拜年沒聯系過的爸爸發了個表情包，是很老土的“每天快樂”，她又高興又惶恐——爸爸可是從來都不聯系她的。有事情嗎？想他了嗎？臨近過年，希望她回家嗎……
有些奇怪又有點好奇，爸爸是不能輕易打電話的。臨近新年發來消息，姜幻有些懷疑，這難道是父女間的心電感應？
她悄悄開心了很久。
《熱戀大陸》的討論度越來越高，一場漫展和一個宣傳片，已經有了爭吵討論和熱搜。有人對雪山的劇情和端木玄的人設做出猜測，出現的元素也被解構，視頻分析已經有 20 分鐘的版本，甚至講到了他眼角的面紋和上古時期的文字……姜幻十分驚訝：“玄玄只是發了照片而已都這麽火了？面紋都能講五分鐘？”
“趕緊改劇情吧，老板的 deadline 也不遠了。”
玄玄，繼顏正義後制作組對端木玄的另一愛稱。端木玄是她失眠時幻想出來的壞脾氣男孩，心裏別扭但表面耿直，想到什麽就會去做，熱血又專註，像個武癡；但實際上不會表達感情，“喜歡”的感情說出口比登天還難，其他什麽方式都能表達，唯獨不願意表白。膽大心細，高攻又提防，氣泡水一般清爽甘洌，姜幻寫出來的最滿意的男主角就是他，但並不想跟他談戀愛——她自己就夠口是心非，不想再跟年輕男孩玩猜心游戲了。
但時下的玩家喜歡。
最有趣且離譜的是，有人發了柏鏡川的照片問：“這個 coser 是哪個角色，出來我要為他猛氪金！”
實習生拿著帖子給柏鏡川看，想看到他得意或者害羞的反應。柏鏡川推推眼鏡，態度十分淡然：“不用去解釋，我對外貌不太在意，並不該成為某位男主角的代餐，去解釋我的身份不會給《熱戀大陸》帶來什麽好處，就不用解釋了。”
實習生聽了眼睛裏有星星：“但全網都在找你，校招曝光了你是制作人，會有一撥人慕名來玩《熱戀大陸》……”
“玩家喜歡的是游戲中的形象而不該是我。能把普通人當成明星一樣追捧起來，有朝一日就會因為他的品德惡意中傷這個游戲，我不該成為它的一部分。換句話說，制作組是最該隱身的。好了，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，不要用我去運營。”
實習生轉身發了一條朋友圈——人間清醒制作人，試問怎麽樣才能和制作人談戀愛，他如果是乙女游戲男主角就好了，至少下載了 app 花了錢可以擁有。
姜幻看了笑出聲，柏鏡川做男主角，瘋了吧？但實習生在群裏沒停：“真的很完美啊！樣貌出眾，謙和又聰明，從前的暴脾氣都改了，都有人物弧光了……比男主角還完美吧？”
姜幻在工位笑出了聲，這算什麽人物弧光，而且哪裏完美了，明明在她面前屢屢翻車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兩個實習生在朋友圈聊了起來，其中一個說：“我希望柏老師是男主，是因為我可以在手機裏獨占他啊，現實裏我怎麽可能擁有這麽完美的戀人，我又不是不知道，這是白日夢……”
和顏正義的開放世界冒險還沒完全完成，個人劇情交給了其他小朋友，主線故事的確已經到了雪山，姜幻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，左邊是文檔，好俊俏的狼尾少年，動態看起來腰線是那麽火辣，臉紅都那麽討人喜歡。
身後傳來個聲音：“‘端木玄站在我的身後，仿佛嘴唇碰到了我的耳朵，影子裏他包裹著我，炙熱的氣息是年輕的味道，沖進鼻腔的氣味是好奇，侵略和野心……’”
姜幻猛地一縮脖子：“您怎麽讀出來？”
“怕什麽，寫完也是會給我看的。”
“我還沒定稿！”姜幻手腳蜷縮，堪比被捉到地下戀情。
“不影響我好奇。端木玄我的確註意很久了。比起顏正義，你在他身上似乎傾註了更多心血。”
“畢竟是 183 的狼尾少年，身材火辣俊俏臉蛋，覺得你有點意思卻不屑勾引你的年輕男主角。”姜幻搖頭晃腦：“是我無數個晚上對他心跳加速寫出來的。年少輕狂，大多數年輕女孩喜歡這個類型。”
“你也喜歡嗎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看了這麽久立繪都沒挪開眼睛，承認 3D 的端木玄比自己帥吧，現實中的人是比不過完美的游戲形象的，這可是我們女孩子幻想出來——嫉妒是最坦白的認同啊。”
“那比起李君逐呢？”柏鏡川說：“聽起來你很喜歡他。”
姜幻跳起來捂住了柏鏡川的嘴：“你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了。”
“當然。”柏鏡川牽住了捂嘴的手，做出要親手背的姿勢卻沒有吻下去，只近距離笑著看她：“我的確很好奇這個李君逐是什麽樣的人，有機會給我講一講吧？”
本想找機會和姜幻約會，下了班的姜幻發來消息：“溫離因為胃出血住院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時間過了一小時，柏鏡川瞬移到醫院，裝作驅車趕來。單迪蒙已經在急診外，姜幻抱著手臂在和他交談。柏鏡川只要聽心就知道，這是酗酒又加班的後果，醫生正在搶救室裏嘆氣。
單迪蒙看到柏鏡川禮貌地笑了笑，並不意外。柏鏡川懷疑地問：“怎麽會是你在這裏？”
“她填的緊急聯絡人是我，我也有些頭疼。但據我的了解，她有個歇斯底裏的母親，之前一架古董鋼琴，被他媽媽撬鎖拖走了，躲著她也是有原因的吧。”
“連這個都知道，不愧是仁武路的神。”柏鏡川話裏有話——溫離曾經是落魄上班族，現在變成富翁，肯定也是萬神之境給她的機會。如果單迪蒙是系統的一部分，萬事萬物都會在她的掌控之中。
“別笑話我了。”單迪蒙看了看時間：“我還有事情。可以麻煩你留守在這裏嗎？”
“老慣例，我懂。”
單迪蒙消失在沒開燈的走廊盡頭，像走進了另一個黑暗的時空。姜幻坐在了凳子上：“不允許太多人陪護的，女孩子方便一點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沒關系。”柏鏡川坐在旁邊：“等護士來趕我，我再離開。”
這是柏鏡川第一次進入人類的醫院，之前他的身體告警去的地方是單迪蒙的魂室，單迪蒙匆匆離開這裏，說不定又是因為在魂室有需要修理的仿生人。
醫生走出來：“患者的東西，你們拿好。”
柏鏡川伸手去接，正好碰到了醫生的手腕。他正要彎下腰去，醫生握住了他的手：“你的心跳怎麽不太正常？”
說罷拿起聽診器貼上了柏鏡川的胸口。
「警告：你並非真正的人類，心跳和脈搏與他人不同，請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。」
柏鏡川伸手拒絕：“沒關系，我沒事。”
“你的心跳很奇怪啊，心臟絕對有嚴重的疾病。我不是專業這個科室的，但這個心跳很嚴重了，你要不要去樓下急診掛個號，先去搶救室躺一躺，這種跳法恐怕需要手術……”
“你看我坐在這裏好好地，像要做手術嗎。”
“不要擡杠，這些肯定是自願的，但我是值班醫生，我有責任為患者負責。”
越來越麻煩。姜幻在旁邊主動幫腔：“醫生，要不這樣，我是他的家屬，過幾天我來帶他做系統檢查，今天您先忙好嗎？”
醫生只覺得柏鏡川病入膏肓，搖搖頭走了。兩個人靠在燈光下的凳子上，誰也不說話，各自的手都在腿上，一個人很安靜，另一個人“彈鋼琴”，似乎在試探，越離越近。姜幻說，柏鏡川，你難道不是人嗎。
「請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。」
“只是不太健康。但人不是怎樣都能活著嗎。”柏鏡川頓了頓，補了一句：“你可以放心。”
醫院的夜十分安靜，遠處山上有轉動的電力風車，提醒這裏的人時間正在流逝，生命也是。他問姜幻，你的新年一直和單迪蒙過嗎？
“嗯，之前是會回家的，放寬了心做媽媽的寶寶。但後來她去世了，我爸爸的痛苦很難排解，過了一年他搬了家，家裏有了粉色的拖鞋和吹風機，我就不太回去了。他依舊很痛苦，電話都不願意打來。”
柏鏡川清楚，這個不願打來的電話含義頗多。他問，所以你一直和單迪蒙一起度過新年？
“也不全是，和他見面是他自己的儀式感，我會寫寫人物設定，畫漫畫，做人設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。”
“那這麽說，李君逐是陪你過新年的人？”
“他不算。他沒什麽人情味的。”
“什麽？”柏鏡川挑起眉毛。
“他是反派，心裏只有獨孤求敗。但他蠻有趣的。你要聽嗎？”
“當然願意，夜還很長。”
“他是絕對理性的反派，只把所有的愛都留給喜歡的人，幾乎是男主裏變化最大的，但他對周遭的人依舊不太感興趣。打個比方，他從前是沒有煙火氣的，厭惡吃飯和睡覺，只對甜點感興趣。但後來的約會裏，他即便通宵也會回來會給我帶早餐，還會在長長的樓梯和我猜拳，輸了的人要留在原地，輸十次以上要背起對方，他也絕對不會讓女孩兒輸。我們之前經常給他穿白衣服，也是辛苦他努力扮演善良的男人了。”
……很新鮮。柏鏡川十分喜歡被姜幻解讀，用手比畫著描述對他的理解，巴不得她多說一點：“他的冷酷到溫暖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？”
“遇到喜歡的人之後，很快就變了。他嘴很硬的，但本質上是愛情騙子，釣系啦，都是套路。”
柏鏡川訝異地看著她。姜幻伸了個懶腰把半張臉縮進衣服裏：“我可能濫用想象力了。但如果不想這些，我經常會孤獨。”
手機屏幕還亮著，她的手指撫摸著屏幕，圖標劃上去就會露出完整的臉，她把屏幕切走就再切回來，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習慣。
“我手機裏有幾段媽媽給我慶祝生日的視頻，還有我之前用錄音筆錄下的媽媽的電話，是翻錄，所以聲音有些模糊。我偶爾會打開聽，或者在夢裏和她見面，但都因為難過會大哭一場。她不會像活著的時候故意激怒我看我孩子氣的一面了，也不會生氣地對我不聽話直接指責，更不會做我不喜歡的菜，半夜偷偷看我有沒有睡覺，有沒有偷偷買專輯，只會是溫柔的，貼心的，很久才回家一次的完美媽媽。很親的人一旦離開，留下的回憶就都是好的，而且越來越不真實。”她笑了笑：“我不是第一次經歷離別，只是……習慣孤獨就是和擁有過的愛的自己說再見。每次我都要花很久的時間讓自己接受，沒人愛也沒關系。”
“你還有我。”柏鏡川脫口而出。
但姜幻似乎並不完全相信，只輕輕地說，我有點困了，如果溫離需要我，就叫醒我好嗎？
“睡吧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“我好像總是在你面前睡覺。如果你是我的上司，這樣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“這是對我的信任，我很榮幸。”柏鏡川試探著：“把我當成你親近的人吧。”
“你會離開我嗎？”
“當然不會。而且我希望你知道，我們都是發自內心需要你的朋友，因為陪伴的時間更長，也許比親人更愛你。你並不是被拋棄的沒有人需要的女孩。”
“那你呢？你也是嗎？”
“也許你不相信，但——你對我很重要。”
“雖然之前有些討厭，但我希望……你這樣願意在我身邊的人，是真實存在的。”
言下之意沒有說清楚，姜幻就靠在他的肩膀睡著了。柏鏡川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輛昏暗的列車中，同為乘客，姜幻並不能完全信任他，但因為晝夜交替又陪在她身邊，他能夠在開向終點的過程裏，隨著風景更疊得到一點她的信任。
只要靠得足夠近，總能看到一樣的風景；她願意把頭靠過來，再埋在懷裏展開擁抱，也許在漫長旅途的下一站就可以等到。
他也閉上眼睛，任務又一次開啟。
「任務 3-1：請再次進入審判程序，對《萬神之境》中出現犯罪行為的角色進行制裁。」
第一個進來的是個壯漢，對人類施行暴力，柏鏡川沒多問，直接取消了他的游戲資格，眼睜睜看他消失。
第二個是一對夫妻，進入現實世界後試圖用騙術讓人輕生，利用叫“藍胡子計劃”傳播了十幾代人，已經造成了兩個成年人的自殺。柏鏡川對這種行為有些厭惡，但虛影中妻子的位置的女人一直在抹眼淚，看不到表情，柏鏡川心想，推己及人，不能妄下判斷。
“為什麽要建立這樣的組織？”
“他們被逼迫得太緊了，人生看不到希望，我們只是做正義使者。”
“這不是你能決定的。”
“但她向我們求助，說別無他求，希望能讓我們解救他，至少死之前能夠得到愛護，而不是用成績單去換獎勵。”
“你們有這個權利嗎？”
“她那麽痛苦，我試圖勸過。抑郁癥嚴重的時候，呼吸都是想尋死的，我們只是善意的工具。我也是人設完美善良的人，不共情是不會這樣做的……”
狡辯。柏鏡川不為所動，判決銷毀數據送走了夫婦。
最後一個看樣子是瘦弱的小女孩，偷盜的同時襲擊他人，已經是嚴重的惡性行為了。
想起姜幻的解讀，他盡可能地表現得沒那麽不近人情：“襲擊人是為了什麽？”
“為了媽媽。她玩《虛擬人生》是因為失去了女兒，所以每天登錄來養育我，並且會給我留言，我到了現實世界看到她被老公欺騙，還出軌，我就忍不住教訓她的丈夫。懲罰我沒關系，只要媽媽一直幸福就可以了。我長得很快，只要把我扔在投胎在好點的游戲裏，我都會努力回來找到她。”
“到了新的游戲，你依舊能找到她嗎？”
“我問過媽媽，她說到了陰間要喝孟婆湯，我們不需要，我們只是數據，數據是不會全然遺忘過去的，只要我還能成為‘我’，就肯定會有找到記憶的那一天，那我一定能夠回到媽媽身邊。”
他選擇了讓她繼續以虛影的形式升級，等待再次成為人的機會。人的量刑中無論什麽原因的傷害他人都會根據傷害級別而判斷，但有意識的數據攻擊他人就會無差別被判定死刑，垃圾一樣被直接丟棄。在魔蕪城，他一直都對違反規則的東西報以厭惡，進入《萬神之境》後更是直接把自己當成裁決者，繼續執行官應該做的事情，甚至批量裁決，但他想為女孩留下一點點希望，不是完全懷有惡意的數據，至少該有一次尋求情感的機會。
情感該是平等的東西。
下達裁決令之後女孩擡起頭，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結果，只笑著說：“我的媽媽是很好的媽媽，她就在這間醫院裏，很好認，棕色頭發戴眼鏡。我很貪婪的，人類的愛真好，我想再享受一次。即便你殺了我，我也會用盡各種方式回來。”
如果到現實世界是來研習情感，柏鏡川最先學會的也許不是愛情，而是仁慈。想起最早攔截短信的初級任務，他曾經對誤判耿耿於懷，但依舊覺得不近人情會省下很多麻煩。但現在他有了惻隱之心，對於和人類有了牽絆的電子生命，如果能給她一次機會再和人類擁有羈絆，只要不傷害人類，他都會酌情放任——感情由悲歡離合組成，比起逃避痛苦，能夠擁有流淚和嬉笑的機會也是多少生命的奢求。
「任務 3-1 結束。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200。等級升至 Lv56，掉落金幣 50000，獲得道具“神明的舞蹈”“皓月的翠星石”。」
從任務出來，姜幻就靠在他旁邊睡著。似乎是做了不好的夢，她緊緊地抱著他的手，甚至在胳膊肘和手腕多纏了兩圈，最後緊緊地扣緊了兩根手指。
是不敢和他十指交握嗎？柏鏡川輕輕抽出手指——失敗，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背安撫了幾秒，張開手指想要和他十指交握。借著醫院微弱的光影，他才發現，原來手掌的大小可以相差如此之多，他可以把姜幻的手都包在掌心，文案中男主角升起的保護欲……也都不是假的。手臂纏在一起再交握，像藤蔓，像寫進生命的 DNA，像靈魂永不分開。
他盯了很久，才慢慢地十指交握。
PS：小張來啦！大家新年快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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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奇怪又有點好奇，爸爸是不能輕易打電話的。臨近新年發來消息，姜幻有些懷疑，這難道是父女間的心電感應？
她悄悄開心了很久。
《熱戀大陸》的討論度越來越高，一場漫展和一個宣傳片，已經有了爭吵討論和熱搜。有人對雪山的劇情和端木玄的人設做出猜測，出現的元素也被解構，視頻分析已經有 20 分鐘的版本，甚至講到了他眼角的面紋和上古時期的文字……姜幻十分驚訝：“玄玄只是發了照片而已都這麽火了？面紋都能講五分鐘？”
“趕緊改劇情吧，老板的 deadline 也不遠了。”
玄玄，繼顏正義後制作組對端木玄的另一愛稱。端木玄是她失眠時幻想出來的壞脾氣男孩，心裏別扭但表面耿直，想到什麽就會去做，熱血又專註，像個武癡；但實際上不會表達感情，“喜歡”的感情說出口比登天還難，其他什麽方式都能表達，唯獨不願意表白。膽大心細，高攻又提防，氣泡水一般清爽甘洌，姜幻寫出來的最滿意的男主角就是他，但並不想跟他談戀愛——她自己就夠口是心非，不想再跟年輕男孩玩猜心游戲了。
但時下的玩家喜歡。
最有趣且離譜的是，有人發了柏鏡川的照片問：“這個 coser 是哪個角色，出來我要為他猛氪金！”
實習生拿著帖子給柏鏡川看，想看到他得意或者害羞的反應。柏鏡川推推眼鏡，態度十分淡然：“不用去解釋，我對外貌不太在意，並不該成為某位男主角的代餐，去解釋我的身份不會給《熱戀大陸》帶來什麽好處，就不用解釋了。”
實習生聽了眼睛裏有星星：“但全網都在找你，校招曝光了你是制作人，會有一撥人慕名來玩《熱戀大陸》……”
“玩家喜歡的是游戲中的形象而不該是我。能把普通人當成明星一樣追捧起來，有朝一日就會因為他的品德惡意中傷這個游戲，我不該成為它的一部分。換句話說，制作組是最該隱身的。好了，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，不要用我去運營。”
實習生轉身發了一條朋友圈——人間清醒制作人，試問怎麽樣才能和制作人談戀愛，他如果是乙女游戲男主角就好了，至少下載了 app 花了錢可以擁有。
姜幻看了笑出聲，柏鏡川做男主角，瘋了吧？但實習生在群裏沒停：“真的很完美啊！樣貌出眾，謙和又聰明，從前的暴脾氣都改了，都有人物弧光了……比男主角還完美吧？”
姜幻在工位笑出了聲，這算什麽人物弧光，而且哪裏完美了，明明在她面前屢屢翻車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兩個實習生在朋友圈聊了起來，其中一個說：“我希望柏老師是男主，是因為我可以在手機裏獨占他啊，現實裏我怎麽可能擁有這麽完美的戀人，我又不是不知道，這是白日夢……”
和顏正義的開放世界冒險還沒完全完成，個人劇情交給了其他小朋友，主線故事的確已經到了雪山，姜幻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，左邊是文檔，好俊俏的狼尾少年，動態看起來腰線是那麽火辣，臉紅都那麽討人喜歡。
身後傳來個聲音：“‘端木玄站在我的身後，仿佛嘴唇碰到了我的耳朵，影子裏他包裹著我，炙熱的氣息是年輕的味道，沖進鼻腔的氣味是好奇，侵略和野心……’”
姜幻猛地一縮脖子：“您怎麽讀出來？”
“怕什麽，寫完也是會給我看的。”
“我還沒定稿！”姜幻手腳蜷縮，堪比被捉到地下戀情。
“不影響我好奇。端木玄我的確註意很久了。比起顏正義，你在他身上似乎傾註了更多心血。”
“畢竟是 183 的狼尾少年，身材火辣俊俏臉蛋，覺得你有點意思卻不屑勾引你的年輕男主角。”姜幻搖頭晃腦：“是我無數個晚上對他心跳加速寫出來的。年少輕狂，大多數年輕女孩喜歡這個類型。”
“你也喜歡嗎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看了這麽久立繪都沒挪開眼睛，承認 3D 的端木玄比自己帥吧，現實中的人是比不過完美的游戲形象的，這可是我們女孩子幻想出來——嫉妒是最坦白的認同啊。”
“那比起李君逐呢？”柏鏡川說：“聽起來你很喜歡他。”
姜幻跳起來捂住了柏鏡川的嘴：“你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了。”
“當然。”柏鏡川牽住了捂嘴的手，做出要親手背的姿勢卻沒有吻下去，只近距離笑著看她：“我的確很好奇這個李君逐是什麽樣的人，有機會給我講一講吧？”
本想找機會和姜幻約會，下了班的姜幻發來消息：“溫離因為胃出血住院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時間過了一小時，柏鏡川瞬移到醫院，裝作驅車趕來。單迪蒙已經在急診外，姜幻抱著手臂在和他交談。柏鏡川只要聽心就知道，這是酗酒又加班的後果，醫生正在搶救室裏嘆氣。
單迪蒙看到柏鏡川禮貌地笑了笑，並不意外。柏鏡川懷疑地問：“怎麽會是你在這裏？”
“她填的緊急聯絡人是我，我也有些頭疼。但據我的了解，她有個歇斯底裏的母親，之前一架古董鋼琴，被他媽媽撬鎖拖走了，躲著她也是有原因的吧。”
“連這個都知道，不愧是仁武路的神。”柏鏡川話裏有話——溫離曾經是落魄上班族，現在變成富翁，肯定也是萬神之境給她的機會。如果單迪蒙是系統的一部分，萬事萬物都會在她的掌控之中。
“別笑話我了。”單迪蒙看了看時間：“我還有事情。可以麻煩你留守在這裏嗎？”
“老慣例，我懂。”
單迪蒙消失在沒開燈的走廊盡頭，像走進了另一個黑暗的時空。姜幻坐在了凳子上：“不允許太多人陪護的，女孩子方便一點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沒關系。”柏鏡川坐在旁邊：“等護士來趕我，我再離開。”
這是柏鏡川第一次進入人類的醫院，之前他的身體告警去的地方是單迪蒙的魂室，單迪蒙匆匆離開這裏，說不定又是因為在魂室有需要修理的仿生人。
醫生走出來：“患者的東西，你們拿好。”
柏鏡川伸手去接，正好碰到了醫生的手腕。他正要彎下腰去，醫生握住了他的手：“你的心跳怎麽不太正常？”
說罷拿起聽診器貼上了柏鏡川的胸口。
「警告：你並非真正的人類，心跳和脈搏與他人不同，請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。」
柏鏡川伸手拒絕：“沒關系，我沒事。”
“你的心跳很奇怪啊，心臟絕對有嚴重的疾病。我不是專業這個科室的，但這個心跳很嚴重了，你要不要去樓下急診掛個號，先去搶救室躺一躺，這種跳法恐怕需要手術……”
“你看我坐在這裏好好地，像要做手術嗎。”
“不要擡杠，這些肯定是自願的，但我是值班醫生，我有責任為患者負責。”
越來越麻煩。姜幻在旁邊主動幫腔：“醫生，要不這樣，我是他的家屬，過幾天我來帶他做系統檢查，今天您先忙好嗎？”
醫生只覺得柏鏡川病入膏肓，搖搖頭走了。兩個人靠在燈光下的凳子上，誰也不說話，各自的手都在腿上，一個人很安靜，另一個人“彈鋼琴”，似乎在試探，越離越近。姜幻說，柏鏡川，你難道不是人嗎。
「請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。」
“只是不太健康。但人不是怎樣都能活著嗎。”柏鏡川頓了頓，補了一句：“你可以放心。”
醫院的夜十分安靜，遠處山上有轉動的電力風車，提醒這裏的人時間正在流逝，生命也是。他問姜幻，你的新年一直和單迪蒙過嗎？
“嗯，之前是會回家的，放寬了心做媽媽的寶寶。但後來她去世了，我爸爸的痛苦很難排解，過了一年他搬了家，家裏有了粉色的拖鞋和吹風機，我就不太回去了。他依舊很痛苦，電話都不願意打來。”
柏鏡川清楚，這個不願打來的電話含義頗多。他問，所以你一直和單迪蒙一起度過新年？
“也不全是，和他見面是他自己的儀式感，我會寫寫人物設定，畫漫畫，做人設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。”
“那這麽說，李君逐是陪你過新年的人？”
“他不算。他沒什麽人情味的。”
“什麽？”柏鏡川挑起眉毛。
“他是反派，心裏只有獨孤求敗。但他蠻有趣的。你要聽嗎？”
“當然願意，夜還很長。”
“他是絕對理性的反派，只把所有的愛都留給喜歡的人，幾乎是男主裏變化最大的，但他對周遭的人依舊不太感興趣。打個比方，他從前是沒有煙火氣的，厭惡吃飯和睡覺，只對甜點感興趣。但後來的約會裏，他即便通宵也會回來會給我帶早餐，還會在長長的樓梯和我猜拳，輸了的人要留在原地，輸十次以上要背起對方，他也絕對不會讓女孩兒輸。我們之前經常給他穿白衣服，也是辛苦他努力扮演善良的男人了。”
……很新鮮。柏鏡川十分喜歡被姜幻解讀，用手比畫著描述對他的理解，巴不得她多說一點：“他的冷酷到溫暖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？”
“遇到喜歡的人之後，很快就變了。他嘴很硬的，但本質上是愛情騙子，釣系啦，都是套路。”
柏鏡川訝異地看著她。姜幻伸了個懶腰把半張臉縮進衣服裏：“我可能濫用想象力了。但如果不想這些，我經常會孤獨。”
手機屏幕還亮著，她的手指撫摸著屏幕，圖標劃上去就會露出完整的臉，她把屏幕切走就再切回來，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習慣。
“我手機裏有幾段媽媽給我慶祝生日的視頻，還有我之前用錄音筆錄下的媽媽的電話，是翻錄，所以聲音有些模糊。我偶爾會打開聽，或者在夢裏和她見面，但都因為難過會大哭一場。她不會像活著的時候故意激怒我看我孩子氣的一面了，也不會生氣地對我不聽話直接指責，更不會做我不喜歡的菜，半夜偷偷看我有沒有睡覺，有沒有偷偷買專輯，只會是溫柔的，貼心的，很久才回家一次的完美媽媽。很親的人一旦離開，留下的回憶就都是好的，而且越來越不真實。”她笑了笑：“我不是第一次經歷離別，只是……習慣孤獨就是和擁有過的愛的自己說再見。每次我都要花很久的時間讓自己接受，沒人愛也沒關系。”
“你還有我。”柏鏡川脫口而出。
但姜幻似乎並不完全相信，只輕輕地說，我有點困了，如果溫離需要我，就叫醒我好嗎？
“睡吧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“我好像總是在你面前睡覺。如果你是我的上司，這樣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“這是對我的信任，我很榮幸。”柏鏡川試探著：“把我當成你親近的人吧。”
“你會離開我嗎？”
“當然不會。而且我希望你知道，我們都是發自內心需要你的朋友，因為陪伴的時間更長，也許比親人更愛你。你並不是被拋棄的沒有人需要的女孩。”
“那你呢？你也是嗎？”
“也許你不相信，但——你對我很重要。”
“雖然之前有些討厭，但我希望……你這樣願意在我身邊的人，是真實存在的。”
言下之意沒有說清楚，姜幻就靠在他的肩膀睡著了。柏鏡川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輛昏暗的列車中，同為乘客，姜幻並不能完全信任他，但因為晝夜交替又陪在她身邊，他能夠在開向終點的過程裏，隨著風景更疊得到一點她的信任。
只要靠得足夠近，總能看到一樣的風景；她願意把頭靠過來，再埋在懷裏展開擁抱，也許在漫長旅途的下一站就可以等到。
他也閉上眼睛，任務又一次開啟。
「任務 3-1：請再次進入審判程序，對《萬神之境》中出現犯罪行為的角色進行制裁。」
第一個進來的是個壯漢，對人類施行暴力，柏鏡川沒多問，直接取消了他的游戲資格，眼睜睜看他消失。
第二個是一對夫妻，進入現實世界後試圖用騙術讓人輕生，利用叫“藍胡子計劃”傳播了十幾代人，已經造成了兩個成年人的自殺。柏鏡川對這種行為有些厭惡，但虛影中妻子的位置的女人一直在抹眼淚，看不到表情，柏鏡川心想，推己及人，不能妄下判斷。
“為什麽要建立這樣的組織？”
“他們被逼迫得太緊了，人生看不到希望，我們只是做正義使者。”
“這不是你能決定的。”
“但她向我們求助，說別無他求，希望能讓我們解救他，至少死之前能夠得到愛護，而不是用成績單去換獎勵。”
“你們有這個權利嗎？”
“她那麽痛苦，我試圖勸過。抑郁癥嚴重的時候，呼吸都是想尋死的，我們只是善意的工具。我也是人設完美善良的人，不共情是不會這樣做的……”
狡辯。柏鏡川不為所動，判決銷毀數據送走了夫婦。
最後一個看樣子是瘦弱的小女孩，偷盜的同時襲擊他人，已經是嚴重的惡性行為了。
想起姜幻的解讀，他盡可能地表現得沒那麽不近人情：“襲擊人是為了什麽？”
“為了媽媽。她玩《虛擬人生》是因為失去了女兒，所以每天登錄來養育我，並且會給我留言，我到了現實世界看到她被老公欺騙，還出軌，我就忍不住教訓她的丈夫。懲罰我沒關系，只要媽媽一直幸福就可以了。我長得很快，只要把我扔在投胎在好點的游戲裏，我都會努力回來找到她。”
“到了新的游戲，你依舊能找到她嗎？”
“我問過媽媽，她說到了陰間要喝孟婆湯，我們不需要，我們只是數據，數據是不會全然遺忘過去的，只要我還能成為‘我’，就肯定會有找到記憶的那一天，那我一定能夠回到媽媽身邊。”
他選擇了讓她繼續以虛影的形式升級，等待再次成為人的機會。人的量刑中無論什麽原因的傷害他人都會根據傷害級別而判斷，但有意識的數據攻擊他人就會無差別被判定死刑，垃圾一樣被直接丟棄。在魔蕪城，他一直都對違反規則的東西報以厭惡，進入《萬神之境》後更是直接把自己當成裁決者，繼續執行官應該做的事情，甚至批量裁決，但他想為女孩留下一點點希望，不是完全懷有惡意的數據，至少該有一次尋求情感的機會。
情感該是平等的東西。
下達裁決令之後女孩擡起頭，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結果，只笑著說：“我的媽媽是很好的媽媽，她就在這間醫院裏，很好認，棕色頭發戴眼鏡。我很貪婪的，人類的愛真好，我想再享受一次。即便你殺了我，我也會用盡各種方式回來。”
如果到現實世界是來研習情感，柏鏡川最先學會的也許不是愛情，而是仁慈。想起最早攔截短信的初級任務，他曾經對誤判耿耿於懷，但依舊覺得不近人情會省下很多麻煩。但現在他有了惻隱之心，對於和人類有了牽絆的電子生命，如果能給她一次機會再和人類擁有羈絆，只要不傷害人類，他都會酌情放任——感情由悲歡離合組成，比起逃避痛苦，能夠擁有流淚和嬉笑的機會也是多少生命的奢求。
「任務 3-1 結束。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200。等級升至 Lv56，掉落金幣 50000，獲得道具“神明的舞蹈”“皓月的翠星石”。」
從任務出來，姜幻就靠在他旁邊睡著。似乎是做了不好的夢，她緊緊地抱著他的手，甚至在胳膊肘和手腕多纏了兩圈，最後緊緊地扣緊了兩根手指。
是不敢和他十指交握嗎？柏鏡川輕輕抽出手指——失敗，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背安撫了幾秒，張開手指想要和他十指交握。借著醫院微弱的光影，他才發現，原來手掌的大小可以相差如此之多，他可以把姜幻的手都包在掌心，文案中男主角升起的保護欲……也都不是假的。手臂纏在一起再交握，像藤蔓，像寫進生命的 DNA，像靈魂永不分開。
他盯了很久，才慢慢地十指交握。
PS：小張來啦！大家新年快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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